人声沸腾的白事席面似乎完全没有被影响,厉炅坐在椅子上,刚想起点苗头的事情被打更声一打断,又忘记了。
“打更人”
厉炅疑惑,他招了招手,问其他村民,“怎么昨天没有”
“贵人,贵人不用在意它,那就是个破烂乞丐,各个村子讨饭,哪个村里能讨到饭它就给那个村打一天更”
一个村民推开其他村民凑上来,它流脓的脸上笑开了花,“贵人,它顶多顺手捡点外人尸体,不干小偷小摸的事情的,不用管它”
“讨饭”厉炅感到疑惑,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。
怎么一个打更人兼职乞丐,还兼职捡尸,它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
“是的是的,它会讨饭,可能是看咱们这里开席了,觉得肯定能讨到饭,才高兴的先把更打了吧”
村民解释,又忍不住多说了两句,“那打更的命苦嘞,人又瘦又小,养不活自己,还没爹没娘,独自翻那山”
“山里有危险吗”厉炅偏头看它。
“那肯定啊”
村民一拍大腿,呲着一口左缺右少的黄牙激动起来,“西头那村缺水缺疯了,都不敢进山里头找水每个村子就那么几个敢进深山还得猎户陪着”
山里很危险那刘老头和那个乞丐更夫没等厉炅思考下去,村民嘿嘿笑着,脸上鼓起的密密麻麻的包跟着抖动,它又开口了,这次神情多少带点促狭。
“贵人,东头村子里村长家讨媳妇儿了,轿夫经常抬着红轿子满山遍野跑,抢妻嘞,今晚这么晚,兴许那打更的是跟着红轿子来的嘞”
“红轿子”厉炅想了想,好像刘老头是有提过东头村长家讨媳妇儿。
见厉炅反问,貌似感兴趣,村民一顿,促狭的神色一收,反而慌了:“贵人,那不好,不好那头姑娘没有头也没有身体配不上您的”
其他村民跟着劝。
“贵人,这不合适”
“贵人,贵人,咱们去别处找个漂亮端庄的城里小姐”
“贵人,那村长家要入赘的”
“”
厉炅愣了好一会儿,迟钝的大脑才反应过来这些村民想多了。
“我不是这个意思”
“那就好,那就好。”脸上长着脓包的村民仿佛松了口气,它挠头,抓出道道鲜血淋漓的血痕,脓血混合着淌下。
靠在椅背上的厉炅拿下那枚湛蓝眼珠盘了盘,眼珠微微凸起的虹膜在他手里打圈。
片刻后,厉炅开口询问:
“既然山里危险,那些放牧的,还有刘老头,为什么进山那么随意”
“它们它们不进深山,牲畜,黄狗,都会护它们的刘老头呐,有那病痨鬼村子的药引,药引也会护着他”
村民正解释着,旁边一个盘着头发的女性村民忽然道:“贵人,那打更的今晚说话声音不一样,不会是中邪了吧别是魂儿让那村长闺女儿勾走了”
说话声音不一样
厉炅疑惑,但却不想管这个,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,正打算等散席了回去看看日记。
“贵人,俺去瞧瞧好了,好叫贵人放心”一个一路担着扁担的村民缓步站出来,焦黑的脸憨厚笑了笑,露出一口黑牙,它挑起它的扁担出了红棚子。
其他村民噤了声,等那个黑炭般的身影出了红棚子,靠在椅子上的厉炅才听到有村民嘀咕了一句“就显着货郎了”
挑着扁担和箩筐的货郎出了红棚子,迎面全是飞来的白绫,惨白灯笼下,它忽然眼神一空,收了脚,双脚并拢跳着往村口去。
“咚咚咚”
每一下脚与泥地的撞击都给人一种沉重的,尸体坠落的感觉。
货郎僵硬着身体,担着扁担,一下一下跳着,竹制箩筐和白灯笼一并摇晃。
村口处,阴风不断,带来数句漫不经心的低语。
“亲爱的,你这东西不好用啊锣敲起来还没我嚷的响呢”
“乞丐不顶用,要不哑巴你来嚷一声”
“别慌啊,更夫,不就不是大鬼吗我觉得你进个村问题不大的,亲爱的”
“贵人你都没进村,你怎么知道村里有贵人哑巴说的没说那不就得了”
“来,听我的,咱们先进去”
“”
等货郎跳到村口,就见衣衫褴褛的打更人已经没了眼睛,一团缩在地上,村里不知何时从席中跑出的哑巴缩在他旁边。
而边上笑吟吟的黑发活人反而是唯一站着的那个。
“哎呀”杨沉雎敷衍的惊叫一声,他拿竹梆子敲了敲手里提着的锣,“村里来人啦”
“咚”
锣被掀翻,落在地上。
但不是货郎干的,是老虎干的。
“呜嗷”
同样来到旁边的腐烂老虎对货郎压出一声警告。
刚刚它想要的伥鬼自杀了,现在冒出来一个新的活人,它不想放过。
僵硬焦黑的货郎微微点头,一转身,蹦跳着回去了。
它只是来给贵人瞧瞧。
见这只不是大鬼的东西很识时务,老虎也放下了忌惮,它调转头颅,泥地上冒出惨白皮肤的伥鬼。
长手长脚,仿佛没有骨头的伥鬼们围着爬向杨沉雎。
“哎呀哎呀”杨沉雎站在那里没动,只在一只伥鬼抓住他的脚时,忽然抬起一脚狠狠碾在它的手上
伥鬼当然没有因为这点攻击放弃,它坚持去抓杨沉雎,但却从手开始消融,没几秒就化成了一滩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