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苍五十六年春。
东海海滨,打渔人收网,把十六岁的鹿正康从海里拉了出来。
顶住暴晒的日头,被海水泡得发白的鹿正康冲渔人咧嘴一笑,“大哥,这是哪儿”
“东海”
“哪个东海”
“就东海”
鹿正康点点头,在舢板船上舒舒服服地躺下了。
“欸,后生,你怎么掉进海里的”渔人黝黑的脸上有淳朴的疑问。
“运气不好。”鹿正康打个哈欠,一面解开自己的衣衫,只剩下干干净净的一个人,衣物什么都攥成一团,被他用来当铺盖,好在凹凸不平的船板上躺得舒服些,正面被阳光慢烤,皮肤表面蒸出雾气,海水褪去析出一层纤薄的盐霜,鹿正康的表情腌渍得很到位。
渔人摇摇头,又撒了一张网,船边搭着许多鱼线,他不时拉起一根,总能有收获,杂鱼都统一倾倒在船板下面的隔层,有稀罕的渔获才专门放进篓子里。
天色还亮,渔人远远眺见东南面乌压压的云,急忙便拉起渔网鱼线,准备返程了。
“后生仔,帮忙划船了”
鹿正康打个哈欠,坐起来,“没问题”
两个人,一个摇着橹,一个荡起双桨,吱悠悠朝西边逃,东风猎猎,小船越跑越流畅,敞着怀的男人唱起船歌。
“呜喂
“风儿呀吹动我的船帆
“船儿呀随风荡漾
“送我到日夜思念的地方”
渔人便腾出右脚来打节拍,“好听啊后生,谁教你的”
“邓丽君”
“哟,还是个君子哪国的君子”
“中国的。”
“后生尽说瞎话,中国在中陆里头,四面都不靠海,哪有人能唱这样的船歌。”
“就当是我说瞎话吧”鹿正康划桨唱歌,体力十足,精神爽朗,只是他俩动作虽快,东风更快,眼见陆地再望,头顶已经彻底被雨云倾轧。乱杂杂的水点连绵着艳紫的雷枝,天上骤雨疾风,船下惊涛骇浪,天地交征,人行其间已不辨东西南北。
渔人收起橹,又取出一副桨来,他黝黑宽厚的脸上已经全是冷厉的决绝。
鹿正康哈哈大笑“这天地,水行之气浓厚,阴阳交汇,雷霆生发,正是精进的好时机”
渔人坐到鹿正康身前,也伴着一同划桨,二人同力,小船蹭的像一支弩箭一样贴着浪头飘飞。